“咦？为什么这么说？”
艾德利亚转头看向凝望着自己的莫亚。莫亚缓缓吐出一口气，小嘴一开一合了几下，最后吐出了卡在喉咙中很久的话。
“因为我们，并没有把皇国变成那样的乐园，这个国家的结束，可能比我们设想的早得多。”
“你怎么好好地，突然就......唔。”
艾德利亚刚想插嘴，嘴唇却被莫亚伸出的右手食指按住了。
“请先听我把话说完。艾德利亚小姐。”
莫亚笑着收回右手，双手交叉于胸前的桌面上，嘴唇颤抖着紧紧抿在一起。
“如果，艾德利亚小姐您，现在就已经知道这个国家最后还是会走向灭亡......那些想要留给孩子们的未来都不可能实现。甚至......所有人的牺牲，到最后都是无用功的话，您会怎么做呢？”
“嗯......这个问题，确实挺严肃的。”
艾德利亚看着窗外嬉笑着的人群，还有咖啡屋内调戏着可爱女侍者的年轻人们，会心一笑。
“那就尽量让更多人活下去吧。”
艾德利亚向后一躺，靠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。
“千百年后，别说是这个国家了，就是我也早去地狱见撒旦了吧？会出现形形色色的国家，形形色色的君王和统治者，人们会面临的威胁更是不同。这都不是我能预想到的事情。”
“可，你们人造人，可是会活很长时间的吧？两百年？三百年？啊——喝高了头有点疼，已经记不清了。”
艾德利亚重重地拍了拍脑门，长叹一声后，双手搭上莫亚的肩膀。
“每个人都有很多想做的事情，可终究只有两只手。即使是可以活的更久的你也不例外，我们能管得到的人和事，也只有活着的时候遇到的事情。所以——”
“就算想做的事情，为之奋斗的事情最后都变成无用功，只要能让更多人活下去，无论是做什么工作，我们就有努力做下去的意义，就绝对不是没有意义的无用功。”
“不管做什么，都要努力让更多人活下去。是吗？”
“是啊。”
艾德利亚收回双手，凝视着自己摊开手掌的手心，呵呵一笑。
“虽然列王战争中，为了能够给这篇土地安宁，我已经手刃了不知道多少人。根本连上天堂的资格都没有了吧？”
“但是，别看我平时都是一副杀伐果断的样子，我也是有自己的原则的哦。”
女人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耳朵，闭着眼睛，双手交叉着撑住下巴。
“我杀人是为了让下一代不用再拿刀拿枪过日子。当上校也好，做个走卒也罢，这都不重要。”
“所以，那些我到最后不得不杀掉的敌人，甚至是因为我的失误而死去的战友，他们的牺牲，我是绝对不会忘记的。”
说完，艾德利亚睁开双眼，神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，目光也没有了喝醉时的那份迷离。
“不过，我的理想应该也不会那么容易实现吧？毕竟，咱们【战争人偶】可是皇国依仗的利剑啊。”
“嗯。”
莫亚一直低着脑袋，没有抬头。艾德利亚咳嗽了一声，微微眯起眼睛。
“总会有这么一天的吧，我的妹妹，也就是帝皇，亦或是那些权贵们，要我带着你们，为了所谓的荣誉和理念，去无谓地杀人。如果不服从，就用忠诚来质疑你们。”
“嗯——这可真是违背我的理念了，该怎么办呢？”
黑发女人端起水杯喝了一口，似笑非笑地看着低头沉默着的莫亚。
“到时候——干脆就一起逃跑吧，咱们两个找个可靠的地方一起隐居。”
“嗯。”
“就躲到学校里面怎么样？我有个不争气的朋友要在一个边远小镇建学校了，你好像从来没有上过学吧？好好体验一下学生生活怎么样？”
“好啊。不过——”
莫亚颤抖着抬起脑袋，拇指轻轻一抹眼角。
“那样的美梦，已经......不可能实现了呀。”
话一出口，整个空间内的一切，顿时停下了运动，像是录制的视频按下了暂停键般，再也没有传出一点运动发出的声响。
“怎么回事？”
察觉到异样的艾德利亚警觉地站了起来，却在做出从桌子上一跃而起，向莫亚靠过去，伸出双臂试图保护她的动作时，被一只有力的大手一下卡住了脖子。
“是啊。这一切，都已经是过去的美梦了。已经记不得是第几次来到诱孽之森捞人了吧，真没想到啊，这次的幻境，竟然选到这儿了......”
“莫亚......”
艾德利亚全身颤抖着伸出左手，顺着肌肉紧绷着的右臂，颤巍巍地点到莫亚的脸。
“果然，还是和记忆中一样温暖啊。”
莫亚缓缓抬起脑袋，在抬头的那一瞬间，身躯，四肢，乃至面容都发生了变化。
更加成熟，更加稳重，眉眼间颇有时间留下的沧桑韵味的女猎人，站在和她身形相似，年龄相仿的黑发女郎面前，面带微笑。
“二百多年前，和艾德利亚小姐一起逛夜市的时候，您也有这样摸过我吧？虽然过得太久，好像有些记不清了。”
微笑着的莫亚并没有因为这一下触碰而松下劲，反而掐得更紧了。
“如果是当年的战友的话，我可能会立刻找到他们，毫不犹豫地挥下利刃吧？毕竟，想要从这幻境中醒过来，就必须得这么做。”
“莫......亚。你......”
感受到莫亚越来越强的力度，艾德利亚的嘴唇已经咬破，渗出丝丝鲜血。
"果然我，还是没办法放下，想和艾德利亚小姐您聊一聊的愿望。”
莫亚的眼眸深处流露着淡淡的哀伤。
"还想再多看看朝气蓬勃的您.......我一直都在期待，希望能够和小姐您再见面，再看到生龙活虎的您坐在我面前，对我再说些鼓励我的话。"
莫亚的眼角滴落几滴泪水，顺着脸颊滑落，掉入嘴里。
“还想在听您鼓励我，在听到朝气蓬勃的您，对我说些‘要努力让更多人活下去’......诸如此类的话。”
“但是......我已经不能再留在这个梦里了。再呆下去的话，可就真的会留恋于这个美好的梦，再也不愿意醒来了......”
莫亚哽咽了片刻，突然猛咬一下牙关，伸出另一只手臂抓住艾德利亚的脖子，两只手死死扣在了一起。
“对不起了，艾德利亚小姐......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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